《共生此城 : 東南亞及南亞人在澳門》編輯手記




編輯手記:澳門曾是一個省?
林正尉




新書資訊 :  
《共生此城 : 東南亞及南亞人在澳門》
出版 : 澳門新生代青年文化會 (2017)

    

  首先感謝澳門文化局與新生代》雜誌主辦「走近南亞—社區文化探索系列活動」之邀。20175月是我第六次來訪,計畫期間,得以仔細觀察這座城市移民生活的細緻紋理。


一、   從「省」到「城」:澳門與南亞的歷史淵源

   
    在臺灣任職報導採訪及社區藝術節慶規劃等因,促成我對「澳門 /南亞」關係有著高度興趣,燃起新的研究期待。

     「澳門曾是一個『行省』,她管轄印尼的索洛島(Solor)及東帝汶(Timor Leste)。」此句話並非空談。19世紀中葉,這段鮮為人知的本地歷史,透露出早已忘卻的南亞關係;我們可能也不知:1886112日,200澳門人前往帝汶披荊斬棘、開疆拓土,奠定今日帝汶華人的血脈根源。

      16世紀大航海時代的南亞海域,葡萄牙曾與荷蘭進行無數征戰兩國戰爭牽動澳門歷史定位。據17紀葡國地理學家博卡若(António Bocarro)觀察:澳門(葡)人財力雄厚、武器充足,而索洛島的基督徒士兵素質高,拼命抵擋荷蘭人,以確保貿易壟斷的權益。在那個年代,澳門年年出動船隻,遠洋至東印尼的望加錫(Makassar)等地。後來,清朝皇帝為抑制臺灣的鄭氏政權,實施海洋禁令,但澳葡航運不在帝國的封鎖之內,仍有船隻行抵東印尼及帝汶,運回可觀的檀香木材,抑或將澳門及清廷重犯流放至此,以「永戌疆界」。

      有人說,帝汶曾是澳門最重要的稅收來源,少了帝汶,澳門就會失去一切。

      今日,即便殖民者的榮光不再,我們始終最缺的仍是勞動者與難民的故事。冷漠與遺忘,便是歷史無法向前的最大因素。在我們看來是一連串事件發生的地方,只是一場由冷漠所帶來的災害,然而我們不甘成為班雅明筆下的新天使,以哀傷之姿,重返新的城市精神廢墟,持續堆疊到無人置喙的歷史敘事之上。

      換言之,該是面對號稱「進步」的風暴,閱讀風向,觀察天使背後翅膀如何重振的時候了


   二、移民者、勞動者與避難者的多元身體



      回望今天,談論澳門與南亞的關係可以很細膩、感性,以至於我心中仍不時湧現閱讀澳門帝汶難民費拉克Alfonso Firak)散文〈我的旅程〉(“A Minha Viagem”)的激情,而它的命運繼續依偎在何東圖書館暗角,無人拜訪。

      這位受印尼政府緝捕而逃離母國的帝汶知識份子是誰?對澳門人而言可能不甚重要。費拉克表白出1991年帝汶子民對葡國國會議員取消來訪的失落;記述革命同志的死亡與彌撒;目睹了印尼軍隊在蒙達爾教堂周圍大興監獄的畫面。然而,他的勞動與身體是重要的:他在澳門疾筆振書,訴說一位難民的親身經驗,背後是數萬人被迫離開故鄉的集體記憶。

    2017122日,我闔起他的日記,前往一場澳門「世界移民日」聚會。近500人從聖保祿中學禮堂步出,在操場齊聚萬國餐會,共享來自緬、印、越、泰、印度與菲國移民親手打造的料理。結束後,他/ 她們分次回到禮堂,觀看東帝汶、緬甸、菲國、印尼和印度移民為意義非凡的節日,特地準備的跨民族表演。

     澳門的移民身體相當多元昔日澳門乘載著罪犯遠行的記憶身體(那些流放邊疆的遠行者的最後一眼,或許就是主教山和媽閣廟)、無數勇敢的拓荒者身體、離散者的失落身體等;至今來自南亞的人在雇主家中的勞動身體、夜晚的休閒身體、週末的宗教身體,都縈繞於看似平和的澳門半島上。

      不過,這些勞動者身體宛若杉木年輪的最外一層,內裡總是充滿年輕活力,但表面顯得既枯朽、又斑駁。這是五百年的歷史城市給他們的新處境:雇主總會要求多餘的服務,夜晚聚會得提防警察驅趕,而漠視是種持續膨脹的增長過程:移民者總被視為「永無止盡」的過客,似乎不值本澳的「我們」好好關切。

       正因如此,在充滿動態的縫隙中,「他們」自行產生互助的生活之道。


三、地方感:『我們』如何共同生活?


      圓桌會議上,我們討論在澳南亞移工的工作類型、數據圖庫、基地分析、日常實踐與記憶等面向,打造現在獻給讀者的專題——「地方感:『我們』如何共同生活?」

      如何促進認識、共處進而尊重,便是「走近南亞」的計畫核心。近一個月的計畫實施,我們有幸招募20位熱情且積極的參與者和協助者,他/ 她們來自各行各業:學生、銀行、媒體、賭場、文字創作、紀實插畫、神職人員、法律專業及公平貿易店主等,有人分享訊息、傳遞採訪通知、路上街拍與實地採訪等職,盡以自身專長和興趣,在有限時間內達到最佳效果。

      2016年由香港學者陳錦榮與梁旭明合著的《認識香港南亞少數族裔》,是我每逢與新進人員接觸,最常用來激勵他/ 她們發展潛力的「教科書」。這本書囊括香港的南亞族裔議題:無論是身分界定、來港歷史、媒體塑造、青年教育、族裔企業、政策研究到反種族主義法制的批判,深具閱讀價值。「我希望大家能開創出這樣的規模。」以激將法方式,我希望能凝聚本澳參與者「不甘示弱」的戰鬥力。

      計畫恰逢五月。勞動節當天,我從臉書上看到澳門移工團體的音樂展演;母親節時,不同南亞人士有各自歡慶的方式,街上的印尼穆斯林媽媽抱著鮮花沿路燦笑,菲律賓教會傳來歌頌母親的詩歌,而團隊極為有幸參與由菲律賓組織「移工國際澳門分會」(Migrante Macau)在南灣湖舉辦的「2017模特兒媽媽時尚走秀」;月底,為紀念聖伊西德羅 (San Isidro Labrador)菲律賓「豐收節」(Pahiyas Festival),也在祐漢熱烈舉行。

團隊以三盞燈為起點,走訪紅窗門街、南灣湖、黑沙環與大三巴等地,陸續拜訪各種商店、移工組織和節慶活動。希望透過書寫與紀錄,積累出朝向「平等未來」的重要一步。

     我由衷感謝《新生代》編輯團隊、黃嘉儀、李嘉耀,澳門移工組織“Migrante Macau”和“IMWU”Indonesian Migrant Workers Union)等個人和團體積極協助,讓計畫順利進行。在移工辦理活動中,來自南亞的她們積極帶這些實習記者一同到公園野餐、熱舞,最後互加通訊方式,建立友誼。

      倘若「她們」從未把「我們」當「外人」看待,反觀「我們」,為何又視「她們」為「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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