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走讀兩百年:回顧與前瞻

 徒步走讀兩百年:回顧與前瞻 

林正尉

2023. 1. 16 


摘要

臺灣社會盛行「徒步走讀」十餘年,於實踐層面與研究領域有所增長。不過,後者多用於效益評估、政策對話和教學評量。本文提問:何謂「走讀」(walking tourism)?走讀實踐涉及「徒步」、「敘事」、「互動」等要素,相關發展淵源應如何建立有綜合理論價值的、充分反映特定歷史意義的分析方法?

本文回顧19世紀至今的走讀歷史發展,以歷時脈絡呈現其研究與實踐趨勢,進一步將徒步內涵分成:19世紀「內在自省」;1920世紀「多重感受論」;19201960年代「徒步反徒步」;19601980年代後期的「社會改革-敘事(再)發現」;1980年代後期至今「多重意向論」。

1980年代後期至今的徒步走讀實踐、研究和書寫等,呈現多元面貌:走讀不僅涉及旅遊研究,也為教育學、社會調查、地方記憶與敘事重構、社群交流和身心治癒功能等領域提出貢獻。上述實作內涵,亦與這些歷史分期下的核心觀念,相互成為可連結、循環或重疊的特質。本文意圖與他山之石,銜接、對應臺灣現有研究限制,以一種歷史回顧和詮釋方式,搭建可相互參照的理論橋梁

 

Walking Tourism in 200 Years:  A Critical Review to Advance

 

Lin, Chen-Wei

 

Abstract

“Walking tourism” has been fashionably become a sort of leisure phenomenon in Taiwan, and broadly practiced for over a decade. What is the term “walking tourism” ?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draw the dynamics of walking tourism from 1822 till now. It reviews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walking tourism, while presenting its academic debates and the praxis in a diachronic context. I will divide and define the concept of walking-tourism into 5 historical eras, as well as comment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ontemporary walking-tourism studies and its historical dynamics:  

 

A.    The era of  “Inner Insights19th century

B.     The era of  “Discovering the Urban Sensibilities 19 th - 20th century

C.     The era of Walking & Anti-Walking1920s-1960s; also see: Francesco Careri

D. The era of “ Social advocacy and the Narrative (re) Discoveries1960s- late 1980s

E. The era of “Walking(s) as the Multiple-Intentionalismlate 1980’s till now.


關鍵詞:徒步走讀(walking tourism)、可辨讀性(legibility)、徒步敘事(walking narrative)、展演轉向(performance turn)、多重意向(multi-intentionality

 

 **本文感謝國立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畢恆達教授、兩位匿名審查委員、劉睿與韓經淳提出寶貴的修改意見。

 


前言:蔚為流行的「走讀」旅遊現象,與現有研究之落差

   

        近十年臺灣觀光旅遊事業,逐漸走向特殊分眾化趨勢。20108月「雄獅旅遊」推出「達人帶路」,邀請有著專精知識的「素人」、作家、部落客或主持人,隨團擔任導遊講師;「風尚旅行社」尋找在地生活經驗深厚的「帶路人」,為殊異客群一同打造地方特色遊程。「走讀」、「行腳」、「散策」(日語)和「小旅行」等詞,成為臺灣社會近十年高昇的休閒新寵。這些遊程設計凸顯客製、彈性與獨特等特徵,藉此區隔市場、品味和消費者欲望。

我們不僅在1980年代後期的眾多旅遊文獻之中,察覺「新式觀光」new tourism概念浮現,儘管該概念持續引發各種學理思辨:如Scott Lash & John Urry1994274-277)文中與Auliana PoonDouglas PearceErik Cohen等旅遊研究者的理論對話。這些新的研究方向,反映了後現代後旅遊post-tourism與後福特主義post-Fordism)等思潮影響,肯認遊客分眾差異和「另類旅遊」(alternative tourism)興起,具有積極發展的關係。即便「另類旅遊」無法取代大眾旅遊(mass tourism),或像John Urry2013195批判當今的社會生活與文化生活不再有差異,然「另類旅遊」讓旅客於參訪過程中,可能看重且衡量參與動機、態度與行為自省。這些面向觸及自我決定之價值、對「本真性」辯證/發現、旅遊企業與在地居民的協作關係、回饋地方的公平意識、在地深度體驗、生態與歷史保存意識的提升等。

本文首先回顧臺灣現有的走讀研究進而提出論旨根據「臺灣博碩士論文知識加值系統」(2022529日搜尋)統計:一、以「走讀」為題的論文期刊數共11筆,除了張允玫(2007)思考觀光客於原住民文化節慶中的參與和定位一文以外,並且開始將「走讀」一詞置入學位論文名稱,[1]其他10篇皆將「地方走讀」(起至2013年至今)視為教育應用方法及其評量。二、以「小旅行」為題者達17篇(2013年至今),偏向社區評估辦理「小旅行」之關鍵評估、經濟效益、目的地意象營造、地方創業與服務設計。這些研究反映臺灣現有地方創生與永續觀光等政策投射及應用。三、搜尋「帶路人(引路人)」,僅得陳薇竹(2018)一篇。該文探究樂齡族群的休閒安排與期待,並以旅遊型態轉變和體驗經濟等理論為實踐基礎。

 近年國內期刊也出現「小旅行」領域之研究。林忠伸2021)談論現今臺灣特色旅行社「風尚旅行社」、「島內散步」等)推出「深度體驗行程」,尚有地方主導的「社區小旅行」。該文認為這些社區型旅程設計和故事內容,經仔細挖掘行銷設計,可望解決地方的結構問題。然陳建仲2020)提出批判近十年臺灣各部會政策及計畫,編列經費扶植在地小旅行,卻因發展觀光條例27條明文規定非旅行業者不得經營旅遊業務,導致參與、構建社區特色遊程的「非旅遊業者」,面臨違法的矛盾處境。

此外,本文亦延伸搜尋「徒步導覽」相關研究,得到兩筆資料。陳姿予2019)探討多方關係者規劃臺南文化遺產徒步路徑的調查本文認為該文仍屬文化觀光效益評估的研究範疇。不僅如此,高郁婷與王志弘(2016)關注都市「徒步導覽」背後形成動態的文化政治場域這項行動,具備不同文化階序爭鬥或促成新理念生產的政治動能。該文不僅是指出臺灣並未出現探究徒步導覽特質、政治與界定的專文,還為臺灣50年來的徒步導覽歷程做出基礎分類不停留於應用層面。然而,該文著重(做)「都市導覽」及其場域政治的權力分析(徒步政治學),鮮少深入徒步導覽的發展趨勢。

本文基於上述詞彙紊亂,為求統一,以「走讀」概之,繼而提問:在臺灣盛行「走讀」十餘年,何謂「走讀」walking tourism?「走讀實踐」涉及「徒步」、「敘事」、「互動」等要素,相關發展淵源應如何建立起有理論價值、綜合的,且充分反映特定歷史意義的分析方法?

本文將「走讀研究以歷時的脈絡呈現檢視其發展趨勢與展望;且發現1822年至今的走讀研究,無論是徒步走讀歷史、精神與理論等,具有部分重疊或循環等跡象。本文意圖回顧他山之石,銜接、對應臺灣現有研究的限制,搭建走讀研究的理論橋梁。

 

壹、「徒步走讀」的誕生:理論史回顧

        行走與旅行有著歷史淵源,早於現代「旅遊」概念的出現。今日所言「旅遊業」,與18世紀英國於工業、農業、銀行匯率、交通技術、航海與政治革命等時代發展因素有關,而英國上流階層熱衷溫泉浴療、海濱度假、冰川旅遊、鄉村與莊園城堡的跨地探索,成了各類新式享受的先鋒Boyer20222

        我們透過旅遊史學者Marc Boyer2022[2007]的時代劃分,可知16世紀英國與歐陸的人文主義者、商人和旅遊者,經歷登山、朝聖,和前往義大利參訪遺跡的浪潮。遊記與旅遊指南隨著印刷術發展,深受歡迎,不斷受到複製和模仿。Boyer發現,15-17世紀「前旅遊」時期的旅人,體現了自我為中心、個人精神,且偏愛透過旅行,探索並沉浸於彼時人們城市設計的美感之中18世紀的旅遊者,開始直接參考印有城市驛站、公共馬車服務時間和道路分冊的指南書。彼時帶有詼諧的旅行文學、旅遊實用指南與城市導覽書籍,成為旅遊者的工具。Boyer透過199812月巴黎第七大學舉辦「1620世紀出版的旅遊指南研討會」發現,16-18世紀的歐洲學者,於各首都、大都市和想成為大都市的城鎮,撰書介紹自身城市和古蹟,且提供在市內街道閒逛的建議。即便學者的書籍並非便於攜帶的指南手冊,這些書籍仍有助鞏固城市的形象,為城市帶來「展示」的形象與修辭Boyer20224-54

 


119世紀後期倫敦城市旅遊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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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l.uk/collection-guides/digitised-printed-books

 

城市指南和導覽書籍,在歷史上持續發揮影響力19世紀中期,「生理學」(physiology)書籍充斥在歐陸的書店,「旅客生理學」亦然。旅遊形式隨著交通運輸形式、速度、旅遊者類型的區隔與解析,呈現不同的「看」和「觀察」。旅客轉為關注真實的小事,探查各種地點、城市街道與建築,詳細理解大自然,尋訪風土民情與居民(Boyer2022312-313

 

一、18-19世紀:提升的行走「文化」

有賴於歐陸仕紳和貴族階層對於「壯遊」grand tour的思念,「行走」於18世紀變成一項文化活動。花園、私人公園和莊園住宅等審美式建築興起,反映菁英份子進行「成長旅行」後,透過帶有英國經驗主義哲學和羅馬風景畫派等視角,將「壯遊」視野複製、濃縮,帶有精神向度的重溫遙遠地區的旅遊經驗。在這些「如畫般」(picturesque)的建築設計裡,融入文學、繪畫與園藝,如一系列景象的組合拼接,打造結合視覺、場景和劇情的整合敘事,目的是引起人們進入精神和感官的遊戲。它們邀請徒步者、讀者與觀察者於一段段蜿蜒的曲道,踏上美感及精神的發現之旅,進而引發情緒、腦力的反應、聯想和冥思。不過,這些建築設計實是塑造烏托邦生活的美好想望,充其量是現實的倒影,使人短暫逃逸出工業革命導致的自然浩劫與城市汙染的危機Beruete2019148-150245-260

     徒步不僅建構城市與鄉村的生活反思,還建構社會身分。Charles Baudelaire2016 [1863])、Walter Benjamin2010 [1938]等人,對「(男性的)漫遊者 flâneur的闡釋,獲高度重視漫遊者於都市現代性中,於商品奇觀的魅惑下,保持有距離的「觀賞」,而這項行動選擇,進一步讓融入都市地景的漫遊者,看到、身處城市世界,又能隱藏其中。

         綜觀上述,本文認為1819世紀的徒步歷史至少重疊三項特徵:(一)徒步為逃逸抵抗都市現代性的方式。風景式美學鼓勵獨立行走與冥思沉想,但18世紀中後期的工業運動和城市擴張,迫使行動者採取帶有自我反思的抉擇。閒散的徒步可看作是一種政治的、維護自我權利保護自我甚至是批判的實踐,代表者如英國詩人John Gay1716)〈倫敦街上的徒步藝術或瑣事〉、Baudelaire現代生活的畫家等;(二)生活哲學的重建。徒步是一種低成本的普通行動,代表了對經濟生產效益和社會常規慣例的不服從,進而改變的生活姿態 Beruete2019254(三)自律的精神與感性向度18世紀起,「獨自行走」提升為藝術範疇,廣泛出現於文學與哲學思考之中;透過行走,累積處世智慧並培養自律,如美國作家Henry D. Thoreau1862)〈散步〉、Christopher Morley1917)於《行走的藝術》,述及詩人Nicholas Vachel Lindsay自行設立的旅行規範等[2]

  



2William Hazlitt and his On Going A Jour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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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abebooks.com/book-search/title/on-going-a-journey-from-the-new-monthly-magazine-january-1822-%27table-talk-no-1-%27/author/hazlitt-william/

 

根據Rebecca Solnit 2001150-151 說法,英國文學評論家William Hazlitt1822〈去旅行〉是最早探討徒步旅行的論文。對Hazlitt而言這篇專文提倡單獨旅行,以完全自由的靈魂來感受、思想和行動,擺脫一切障礙與不便,獲得喘息的空間,來沉浸於無關緊要的事物不過,Hazlitt對「走讀」一事存有疑慮當認定田野是書房、自然是書時,「你不可能不為造福他人而不停翻譯它。我贊成這種綜合的方法,而不是分析的方法。我滿足於把這些想法儲存起來,然後再加以研究和剖析」(引自https://sites.ualberta.ca/~dmiall/ Travel/ hazlitt.htm亦即,倘若人需不斷向旁人解譯大自然之書,是無法閱讀自然的。因此,必須保持思想的漂浮,而不是讓思緒掉入與旁人爭論之中。

       1876年,蘇格蘭作家Robert Lewis StevensonCornhill Magazine 發表〈徒步之旅〉一文。該散文呼應Hazlitt若干論點卻也提出批評Stevenson1876在文中尤為關注徒步精神價值,乃始於希望和精神,以平靜感充實感結束。在徒步過程中尋求快樂,前提是不得過度行走、不得有人陪伴。正因徒步旅行應是愉悅呼吸收縮腿肌並將大自然融於自身孤獨之中因此Stevenson不認同Hazlitt在徒步過程中的跳躍歌唱或奔跑Stevenson主張透過徒步自省生活內涵,暫且擺脫名譽、學問與財富織構的幻想王國,「至少你度過一段美好時刻,俯瞰世上所有王國。無論明智或愚蠢,明日的徒步之旅將把你的身心,帶進無止盡的另一教區[3]引自Nordquist2021/10/11



3Robert Lewis Stevenson and “Stevenson Trail G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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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alking-holidays-france.com/stevenson-trail-robert-louis-stevenson-trail-gr70/

 

        19世紀隨著高壓蒸氣機的發明與運用,鐵路開始成為一種普遍的、全國性的運輸計畫。鐵路和車站建設不僅改變都市規劃、帶動擴張,也改變了旅遊方式。鐵路帶來「點對點」的移動模式,壓縮了可慢慢欣賞風景的馬車和徒步旅遊。人們就像「包裹」Ruskin1849透過鐵路等現代化的交通建設將自己送往目的地景觀的消失」,對所有感覺造成影響。轉瞬即逝、全景的、展示的、還來不及反應即結束的印象與畫面,與諸多旅客共行的時空體驗,取代了傳統旅遊會有的通感、聲音和氣味等經驗描摹。鐵路旅行引入工業社會的製造與行為體系,機械威脅著傳統旅遊所享有的美學與自由。批評者抱怨人們如包裹般行進,而鐵管與鍋爐「分離人們心臟與行動的身體」[4]De Quincey1890284),覺知與方向進一步分離,最終「所遊覽之處,就像同處流通系統中的商品。……世界變成一個既包含鄉村又包含城市的巨型百貨公司」(Schivelbusch2014197

        徒步旅行並未被鐵路消滅。城市帶來匿名、多樣性和連接,這些特質能夠由步行來捕捉。都市徒步相較於鄉間行走的「注視」,猶如原始游獵採集,進而形塑都市人注重突如其來的變化與偶然際遇等特質(Solnit2001209-212)。BenjaminVirginia Woolf1927)等人,則是談論上述都會徒步特質的代表。Benjamin1938〈游手好閒者〉一文,首先談論Baudelaire身處「城市生理學」氾濫的時代,但這些受生理學家調查且描繪著「逛市場可能遇到的各類人,從在林蔭大道上轉來轉去的街道小販,到劇場休息廳裡的花花公子」2010[1938]96等巴黎都會生活並不太影響Baudelaire相反地,這些作品輕鬆與自如,「與在柏油路上拾撿花草的游手好閒者的風格相合」Benjamin2010 [1938]98)。不過,Benjamin並未明確定義何謂遊手好閒者」,只將此詞與若干形象相接:休閒、群眾、疏離、觀察與走路等,一些有錢、感性細緻,幾乎沒有家庭生活的男人,於多姿多樣、變化無窮的都會氛圍中活著Solnit2001241-243



4Virginia Woolf and her Street Haun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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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olf1925-1927年陸續完成《戴洛維夫人》和〈徘迴街頭〉等文學作品,前者以女性漫遊者的買花契機,憑著訴諸情感的直覺觀察,穿越瞬間多變的街區。她以行動便利與主動觀看的自由姿態,建構自身的社群體系(林孜郁,201270,使意識隨著空間改變而流轉。Woolf1927在〈徘迴街頭〉描繪女性亦可獨自出家門、不再是自己:走進夜晚的街道,彷彿都是斑駁、雜色的混合體,且成為都會地景的元素,感受人們與夜晚城市之間,既清晰又朦朧的美好狀態。

 

 

二、20世紀初至1960年代:都市徒步的行動與主張

         20世紀以降至今,都市徒步變成多義的行動、主張與論述。都市號召行動者魅迷、投入考掘,如Georg Simmel2017[1904]247)於〈大都會與精神生活〉發現,都會性格的心理基礎,包含在強烈刺激的緊張氛圍中,他觀察這種緊張來自內部與外部刺激的快速變化,導致人們的心理狀態,在瞬息印象與持續印象之間產生刺激張力。具體來說,Simmel表明這種街道縱橫行為加上伴隨而來的都市經濟變遷使得職業和社會生活所產生充沛的速度感與多樣性讓都市在精神生活的感性基礎上深刻別於鄉村裡的心理感受

        都市為詩歌帶來靈感。Baudelaire以降藝術創作者的敏銳感性,持續為都市漫遊的歷史留下紀錄Francesco Careri2002)的《步行地景》,即從20世紀前衛藝術史角度切入、分析,[5]探究都市徒步的現代史。他發現:藝術漫遊者挖掘的是液態型都市,透過幻想與行動,以「漂浮」導航於都市的島嶼。即便藝術家不構成都市空間的物理改造,但藉由行走等行動,促成地方及其意義的感性轉變,在文化實踐上轉變空間意義,進而改變空間本身。

1921411位達達主義者發起的巴黎城市朝聖,目標是尋覓都市裡的「平庸之處」; 19245月,超現實主義者Louis AragonAndré BretonPhilippe Soupault從地圖隨機挑選Blois小鎮為出發點進行為期十天、奉行低限行程和減少聯繫的徒步旅行。他們認為徒步意味偶然相遇及非理性的會晤,以此走訪巴黎郊區與城鎮。這些經驗幫助他們於數年後,陸續完成實驗書寫Coverly2012183-184[6]

超現實主義者的自發徒步及其書寫,並未留下理論。然而,其精神在經歷戰爭、急速擴張的1950年代法國都市,讓字母主義國際者(Lettrist International與情境主義者尋覓出回歸之道。Ivan Chtcheglov1953)在〈新都市主義準則〉主張都市變化的速度,與逝去地景的封閉性,不斷將人拉往過去。某些移動的角度,而某些後退的視角,讓人察覺空間的原始感。這些景象所呈現的不完全與碎片化,還須仰賴在民間童話與傳說、超現實主義作品,和魔幻的都市內層中找尋。這些地方包含城堡、無盡的牆垣、被遺忘的小酒館、史前洞穴和賭場的鏡子。他進一步認為,人可在消逝的都市中漂移dérive全神貫注於其不同時空紋理感知每小時為單位而變化的風景所造成的迷失感。至此,他視懷舊與記憶阻礙漂移能帶來的流動性(引自Kaufmann2014136-137)。

從超現實主義到Chtcheglov的漂移理論等,皆影響Guy Debord1958)與情境主義者的思路及行動。首先,漂移是在都市裡快速移動,不僅不是旅行,也不是超現實主義者的散步。他認為彼時的電視、青年文化、都市休閒與旅遊業,制約在資本及權力「景觀」的整體支配。其中,參與者心態是主動的、否定一切的,進行短暫體驗的時空投射。

第二,若進行巴黎的夜間漂移,可在地下墓穴、關閉後的地鐵、拆除的房子等,於社會邊緣之處,與人群以快速移動的方式及技巧,反抗景觀及其強加的表現形式。換言之,漂移不僅是一種迂迴的藝術,它意味著再挪用都市空間的嘗試,並認定從敵人佔領的都市空間中,假設一種競爭的關係。

第三,心理地理學psychogeography不同於傳統散步與旅行。實驗性的漂移由小群人行動,將不同情緒與感官為主的都市區域,以自身方式和感受劃分;後者的傳統散步與旅行,則被視為滿足移動規則、消費慣例和生活目標。換言之,漂移的目標在於以顛覆舊的(或被迫灌輸的)的生活模式、建構新情境和心理氣氛區,進而形成新的空間地圖。

第四,漂移者是群體的迷失方向,共同沉浸於都市裡令人不安的陌生感中,讓未知或受到遺忘的欲望浮現而出,有助於心理療癒作用。漂移者目的,在於主動的讓漂移者「主體」消失,這點包括透過冒險,拋棄既定印象的時空感知、行為動機與社會交往模式等。由於前往「可能聚會點」的冒險程度,並未指引參與漂移者會遇到誰、如何抵達(甚至面臨無人的陌生處境),必須重新觀察陌生環境,或與各式各樣的路人,展開無預期的對話等。

第五,漂移的穿透取代了超現實主義寫作。參與者將自身投入秘密的、消散於都市地景裡的冒險行動,感受「不可言傳」的經驗。都市漂移對應的「文本」並非文字或現成的地圖,而可能是簡單的密碼、指示或其他,以行顛覆。此呼應Chtcheglov1953)所言都市本身對應不同的類屬感情讓人們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不期而遇

上述五點,是依據ChtcheglovDebord的步行理論出發,和Vincent Kaufmann 2014132-160所作的研究梳理,本文再行整合且意圖傳達漂浮的最終行動願景都市應該是不規則的任意組合。因此,最理想的漂浮行動是讓參與者意識自身與都市環境的身心關係從而開始體驗日常生活的全新可能

 

三、1960年代至今:徒步於可讀的都市文本之中

        倘若Debord的漂浮理論和心理地理學意味著對都市現實的征服或再征服,那麼「景觀」的生產,即是從都市空間裡除去現實之物這種現實包含了日常生活(引自Kaufmann2014145Debord1967)在《景觀社會》172條提出控訴,現代都市主義是由權力階級不間斷運用隔離體系以控制人們的生產與消費需求https://www.marxists.org/reference/archive/debord/society.htm),不符合現代都市規劃之目標物,常視為應被拆除,但仍有些舊建築(或受到改建)存活下來。如何切入保存、記憶甚至敘事「可讀的」都市文本,遂成為近、當代都市徒步走讀的思考與發展。

         Michel de Certeau等人2014[1994]181-194來說,新、舊建築並存或修復過的街區大樓,猶如匯聚多條街道的公共廣場一樣,成為不同記憶之間的交換者,保證了集體或個人經歷的流動性。至此,有關行走、衣著、住房、廚房烹飪等「無聲無息」的歷史,銘刻於街區的日常生活。一來,他們鼓吹閱讀、解析民眾的行走姿態。[7]二來察覺「無聲的歷史」何以在都市與家庭中出現。探索承載物件、記憶的「詞彙」或敘事,有助於都市的想像工程。

漫步」,在Certeau引自Ward2008133-158)的日常文化實踐理論中佔重要位置他從世貿大樓俯視曼哈頓時意識這般全景的都市凝視方式是兼具如畫及權力的視覺擬象,且將都市的複雜性與流動性凝結為可閱讀的清晰文本。「全景」的權力,催生了都市規劃者與地圖繪製者。如此「純淨」的、烏托邦式的都市規劃,嘗試創造普同的理性,著重監控技術與權力治理,進而排除了都會生活的紊雜與混沌然而,都市的實質活力,正是來自大樓「下方」的街道漫步者。

漫步者身體姿態,依循都市的軌道片段和空間變化,產生新的文本漫步者的行動書寫,前進、交叉、避開規訓所交織的網絡,轉變為複合歷史。這般歷史,讓都市規劃者所排除的日常生活感重新回歸。Certeau進一步談論步行的言說與修辭。行人漫步的痕跡姿態和軌道等,展現了「現在的」、「不連續的」與「交流的」三種特色(或語法)。步行者調動這些元素,讓都市漫步的過程,多了主動的可能性。他/她們透過步行,對都市空間抱以尊敬、確認、懷疑、猜測或逾越等回應。步行者始終處於連續的偶遇和時機,巧妙指涉其文化習慣與個人因素,展現在多義的行動風格,表現身體對都市空間的「語句轉折」(Ward2009133-158)。


 


 

5Jean-François Augoyard, Step by St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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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rteau的空間修辭學Jean-François Augoyard2007 [1979]等人影響Augoyard曾於法國Grenoble郊區進行深度訪談,從現象學及修辭學等領域揉合其研究方法,詳細調查l 'Arlequin居民的日常散步,試圖理解居民如何使用街道與公園等公共空間。Augoyard記述民眾散步間的敘事行為,認識感官印象、共有記憶、想像力和原有地名等,將該區地名從一個「概念」,轉為一個實際的生活場域。Certeau(引自Ward2008146引用Augoyard整理過的兩種民眾基本語言風格[8]認為民眾於徒步間,以習慣的文句和用詞,為實際生活的空間,建立起有共感的語言形式。

當今歐陸的都市徒步敘事學,仍發揮其長遠的影響力。當代法國詩人Jean-Christophe Bailly在《都市詞語》(La Phrase Urbane),發展其徒步敘事理論,主張都市不僅是功能和服務提供的空間,它就像句子,需要閱讀、講述、解釋和分享的敘事結構以生成其都市文化和公民身分的社會網絡Bailly即便感受到當代都市空間不再適合閒逛和徒步,徒步者的動態仍是給予都市嶄新的生命力。探索型徒步者透過腳步於都市空間不斷更新自己並形塑都市記憶的描述欲望進而透過語言轉譯其在周遭的感受物。至此,Bailly將步行命名為「腿的衍生文法」,並將都市視為故事庫,由徒步者介入其記憶的建構工程。倘若徒步消失,都市故事將變得無法閱讀或是不被閱讀(引自Solnit2001258

        1960年代前後的美國,徒步理論體現了改革倡議的行動特徵。Jane Jacobs 2007 [1961]9-11467-469)同樣意識到街道消失的危機,且從生命科學角度,探究都市生活的有機連結--都市的公共空間和街道是重要的器官,充分體現了民眾、生活與街道的動態連結。她在紐約街道徒步、觀察、傾聽與訪談,深入考掘著名的「街道之眼」、四種促成城市多樣性的條件、[9]人行道與鄰里公園的重要特性等原則,帶頭反抗Robert Moses為首主導的大型道路開發

19541959年期間Kevin LynchGyorgy Kepes等人Lynch2014 [1960]9-32展開BostonLos AngelesJersey City的居民感知形式調查。他們根據民眾心中的都市意象,探討城市的視覺特質。景觀的清晰度,即是在都市裡各部分可被辨識的程度,是可辨讀性legibility換言之,「可辨讀的都市指的是民眾得以辨識各區地標或通道等都市建設的程度並在心中歸納其相關記憶與符號歸類為民眾自身認知脈絡的整體Lynch等人訓練徒步觀察者,親身走訪執行有系統的實地考察徒步觀察者一一描繪受訪民眾於第一印象的主觀判斷,而這些印象包含各種元素元素的可見度意象強弱甚至是它們的連接處中斷處關聯等他們對部分民眾進行長時間訪談,「受訪者被要求描述環境、提供地點、畫出簡圖,並請他們進行想像的行程」 (Lynch2014 [1960]31)。

        1980年代初Lynch2004 [1981]出版《優質城市形態》,批判城市形態的標準理論限縮且隱藏於科學結構中。他提問,任何人都知道什麼是好城市,但嚴肅的問題卻是如何造就它。無獨有偶,William H. Whyte2001 [1980]此時也歸結他自1971年啟動“Street Life Project”的經驗和心得。他和團隊透過徒步觀察都市廣場公園遊戲場和街區裡的非正式休閒娛樂空間等,以書寫和影片製作方式,邀請人們反思那群走在充滿都市開發危機中的生活者們是什麼樣的人情緒時間感和行為姿態與這些空間共度時光?該計畫充分呼應JacobsLynch和丹麥都市規劃師Jan Gehl2011等人的核心關懷,亦即「人性尺度」human scale的都市設計,與日常生活經驗的回歸。在此,徒步觀察多了行動意義,並創造出非文字的都市敘事。這些文本即便「無語」,但貼近人群、得以細緻丈量空間使用者的身體姿態及其語彙,使「身體感知-都市空間-動態文本」成為有結構的調查模式,予人思索都市生活的共存之道。

 

貳、當代「都市走讀」思辨:步行意義發展的若干回顧

一、多義的徒步

上一節聚焦於徒步的理論史回顧本節則將當今徒步走讀人文地理學與旅遊研究等領域加以交叉匯聚以期多面呈現徒步走讀的「旅行意義」及「社會實踐」。這些領域相互影響著彼此。

步行是常見的旅客行為,但在旅遊研究中,卻曾受到忽略(Ram & Hall2017Yael RamColin Michael Hall2018281-283)近年在《國際旅遊城市期刊》上,根據幾位學者(Scheepers et al.2014Karupiah & Bada2018Forsyth2015)的研究基礎,持續探討步行的幾個面向首先,步行是種主動的交通形式;第二,步行本身即為休閒目的;第三是都市的步行活動及其設計,有益公共健康、永續性和宜居評估等。然而,即便已有關於步道、徒步旅行和長途步行旅遊等學術文獻,都市步行於旅遊研究仍是一門新興領域。

       RamHall2017在系列論文中,歸結「可步行walkable概念揭示可步行性walkability的幾種互補方式。這些方式能增進民眾對城市旅遊的理解反之亦然此包括由上而下的推廣倡議,來促進旅遊業和都市的宜居品牌。二、另有「由下而上」的方式,由遊客行為體驗都市生活的真實性。三、可步行性也成為地方政府部門的管理工具,以提高公共空間品質和進行過度旅遊及擁擠等問題等。最後,Ann Forsyth2015)述及可步行性時所述及的步行設計及理念無論是創造環境特徵地方吸引力緊湊感安全感或讓地方增加不同的移動選擇促進身體訓練等實為都市和使用者帶來有益的規劃卻可能因決策者規畫者與實際使用者對於該詞的定義落差,導致潛在衝突。   

為何今日步行」休閒,能轉換成社會行動的意義?我們必要向前參照1990年代前的都市走讀研究De Knop199030梳理二戰後的旅遊脈絡,從追求勞動後的放鬆1950年代)、追求消費19601970年代)乃至1980年代後的西方社會氛圍大量浮現發展」、「活動」、「愉悅」、「陪伴」companionship、「自我學習」(self culture)、「自我充實」和「社會參與」等觀念,而休閒者期以積極方式參與、有意識地享受其中William Holton1990即是將都市走讀置入學習課程的實踐者之一1984他創立Discoveries Walking Tours”,邀請學生和參與者藉由徒步街道的直接體驗,以現實觀點取代對都市的常見誤解或恐懼,進而從生活中建構都市歷史,分享都市種種成長與變化過程。學生參訪後的分組作業,係根據興趣和能力,將走讀課程連結在地人脈、組織與文獻資源。他讓學生的研究發現,滾動為未來課程的材料來源。

        此外,1970年代以降的都市擴張、都市縉紳化、汽車業蓬勃或之後的產業轉型危機,亦帶動都市走讀的研究及實踐。如Penelope J. Corfield1990)自嘲在一汽車工業之都以寫作和課程分享18世紀英格蘭的美好徒步Emanuela Guano2015)的民族誌描述義大利Genoa的鋼鐵造船和電機業1970年代失去市場優勢,除面臨人口外流,許多留下者只能選擇自主創業。Genoa的徒步導遊遂在該背景下誕生而今城市導覽員等「創意企業家」仍在不穩定的就業市場創造受眾這些求生模式也包括與經濟低落的住戶分擔房租Guano2016Craig Lyons等人(2018)為澳洲Sydney兩郊區的徒步行動留下紀錄[10]他們論述兩區的都市徒步範疇已超越其原為旅遊計畫的社會實踐。兩區面臨大規模都市重建計畫,而這些集體徒步成為批判性都市實踐的一部分,於對抗由上而下的開發脈絡中,發揮關鍵的基層組織作用。當地的徒步實踐(field trip亦有實地考察之意將居民、工人、研究人員和決策者團結起來以累積信任、促成對話和深度訪談做為行動基礎進而將街頭考察內容轉換為公共知識計畫。他們為街區產業故事和抗爭動機編Wikipedia供人線上閱讀[11]該例迄今已成為Sydney輿論面對住房負擔能力就業可及性、縉紳化及其造成流離失所的辯論焦點。簡言之,組織者和居民通過集體徒步,專注於開放參與社區未來的戰術方式,廣泛參與城市設計的過程同時公開知識如建構自身的社區Wikipedia,倡議一個開放的多模式閱讀的城市空間

然而徒步理論的建構歷程近年也出現質疑Stephanie Springgay & Sarah E. Truman2018)近著《行走實驗室:超越人類世界的行走方法論》試從女性主義、新唯物主義、後人類主義、情感理論、跨性別和酷兒理論、原住民(立足)理論和障礙正義等,以超越(既定)人類的徒步方法的思維框架。[12]她們20184-14)重新界定地方、感覺、體現、節奏、土地與地理(land and geo)、影響、跨物質、運動等概念,試圖邀請不同立場加入,挑戰徒步理論建構過程中的基進本質:其背後假設人們平等地在空間中移動。她們批判「徒步」意欲傳達的「中立」或「民主」,往往忽視種族、性別、障礙者等的使用立場。

 

二、當今旅遊研究與走讀研究的五種交會

        讓我們回到都市走讀和近距旅遊意義Martin Selby20041-4)於都市旅遊的專論中,引用多位學者Ashworth1989Page1995)之著作,開頭即歸納「都市旅遊」urban tourism)概念1990年代前後,處於貧乏的認識。該文以社會學及文化研究等角度,分析意象、文化和體驗,並從「文化轉向」角度詮釋都市旅遊的人文思考,不僅探究「旅客」被動態度轉為主動,且提及19701990年代的旅遊研究領域,添入行為、動機和意向等討論,更於2000年後加入正向心理學的研究範疇(MacCannell1999[1976]Pearce2009)。

當我們面對當代都市走讀的思想變遷時,首要認識都市走讀研究順應當代旅遊研究之趨勢,多了體驗、主動、積極和行動轉化等探討層面。Inmaculada D. Soria2016)的西班牙Barcelona走讀研究即是一例。她的研究結果表明一種新的為參與者而打造的都市旅遊主張正快速出現。這些遊程允許當地居民從不同角度重新發現自己的家鄉或參與者緊密有關的地區),進行不同專題體驗[13]樂於接受遊客觀點加入具互動特質的導覽敘事之中。Soria發現這些徒步走讀具教育、專業、休閒與旅遊型等四種體驗模式。類別之劃分並非排他,因為同一位參與者在不同走讀團之中(甚至於同一團內),都可能創造相異的經歷。另一方面Gavin Jack & Alison Philip2005)歷經蘇格蘭旅遊的民族誌書寫,將旅遊視作「跨文化」的多重交換過程。他們主張透過旅遊追求「本真性」已成僵局,改而探究旅遊前後的參與者心態轉變、隨身物、旅遊者故事和情感體驗等交換,提出旅遊時空與「非旅遊」的日常生活並非對立換言之,應檢視旅遊為個人生活帶來哪些改變。

       第二,走讀參與者的多感官體驗,與地方能直接連結,且創造不同的個人及集體意義。David Crouch200096)曾以都市或地方是「變化的萬花筒」為比喻人們休閒與旅遊之處,以感官的、社會的、詩意的方式體現,且隨不同事件或感知,予人對都市的知識產生不同理解。Crouch使用了體現embodied)一詞,意指個人掌握他/她的周遭環境方式,讓精神和身體共同參與在理解(環境)過程之中。這種思考促成「以人為本」的休閒旅遊模式,不但沒有偏離對議題或脈絡的認識(如性別、族裔、貧窮等),還可能注入更多的情感關懷Tim Edensor2021)從感官現象學角度研究認為,旅客透過感官沉浸、接觸,講述自身與世界的內在連結,變成故事。該過程能讓參與者將資訊和意義交織一起,進而注視、穿越、嗅聞、聆聽和觸摸到的地點和空間的可見性緊密相連Liedeke Plate 2007)透過在歐陸流行的「文學走讀」,表述參與者能藉徒步以感受「慢時間」,來抗衡經濟全球化帶來的「快時間」。對他而言,徒步這種刻意為之的休閒活動,不單重啟身體尺度的感覺或記憶且在都市空間產生文學體驗,將文學文本重寫再現於充滿身體感多感官或具有美學體驗的都市文本之中

第三透過走讀實踐研究建構都市史的不同面向促起在地知識和參與者能力的拓展及轉化Matthew Beaumont 2015發展 夜間步行」(night walking)概念,闡述電力時代前的倫敦,聚焦描寫夜晚出現街頭的迷路者、無家者和夜行者,這些見證和觀察靈感反映在詩人、作家和思想者的朦朧漫遊 (Charles Dickens1860Beaumont2014118-136),重建可能早受遺忘的都市史。Jonathan Wynn2010147)認為:導覽者是「充滿熱情的城市推動者(city boosters)、非傳統的歷史學家、藝術家和積極分子,他們也致力為城市文化做出貢獻WynnNew York超過1600位的有證導覽員展開調查。即便這些人身為組織較為鬆散的非正式旅遊業工作者,然他/她們的走讀導覽,使都市環境變得迷人,如「煉金術士」般的將日常生活片段,或被扔進歷史垃圾桶的隻字片語,轉化為新事物,更創造了公共空間中的人際互動(p. 150

Wynn2005也探討走讀導覽者將一系列故事和事實編織一起,重現都市的不同文化與歷史且顧及寓教於樂和商業之間的平衡她們通常使用八種訣竅,「演現」都市的文化歷史與意義:奇想(the conceit)、掌握導覽的完美時機(the perfect tour moment)、偶發與巧合(happenstance)、模擬(simulation)、對決(the duel)、玩笑(the joke)、編織故事(fabrication)和橋接(the bridge,如使用方便聯想的形象或轉喻等)。



6Walking Home Carrall Street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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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viewpointvancouver.ca/2010/11/09/walking-home/

 

        Claudia W. Ruitenberg2012)於2011-2012年參與加拿大“Walking Home Carrall Street”走讀計畫從非正規教育non-formal education)與Paolo Freire 2020 [1970]的批判教育學等視角觀察青少年體驗該計畫後的賦權過程。她的研究發現,規劃步行活動有其優劣,卻可激發青少年的主導能力,運用在對地方的多元認識,進而解放多重智識與經驗,以翻轉師/生間的權力關係。

不僅如此,都市走讀的「田野」,也在人類學領域獲得正視。James Clifford2019 [1997]37-39)主張若從旅行相遇概念看待都市裡的際遇將包含啟程到達和轉運換言之都市可成為特定的定居或旅行場域。正因「相遇」,使他重新認真看待旅行具有的知識。這項說法在Julia Aoki Ayaka Yoshimizu 2015)參與日本和加拿大性工作者社群/區域的徒步研究過程中,得到第一手的反思與印證。她們體認自身身體和知識經驗於該過程裡感到「糾纏」,同時與這些性工作者身後歷史、政治和話語結構的種種「糾纏」有所交會。由於沉浸式步行雜各種約束、他人抵抗和經驗差距等,不僅讓研究者深入反思自身位置,更反映性工作者的隱沒敘事,導致其生活世界鮮少留下物理痕跡

第四,走讀實踐所追求的個人五感體驗,與「非再現理論」non-representational theory)有所銜接對話「非再現」意味「操演」 (performance)的研究轉向。首先,根據John Wylie2021[2006]217)歸納2000年後的「非再現理論」湧現於人文地理學中,一來夾含各種操演、實作、物質性和體現能動性的觀念,二來出現在修辭及實質上的轉變,由地景、自然、空間及身體等「再現」,轉移到「再現修辭」背後的操演研究。這些操演帶來「實作」do

若將「實作」置入旅遊理論(或走讀理論),意味將自我、身體、地景(無論是旅遊地或都市空間)經由操演而塑造。其次,「非再現」深刻影響「地理自我」geographical self)概念的浮現。該詞意圖重整自我、活生生的身體(lived body)、地景布局等聯結,探究身體將自我以其可感知特徵與居住地聯繫一起的動態過程Casey2001a2001b)。

此外,這些論述亦有改造地理學的文化轉向及其侷限等意圖尤其以視覺為主導、「可見的經濟產品等經驗層次Matless1997Shurmer-Smith20022,更轉變旅遊研究的若干思維。例如:Michael Handrup & Jonas Larsen2006)即呼籲重新對旅遊的物質性展開探索。兩位學者認為,旅遊研究受文化轉向」等領域影響,往往將旅遊研究裡所經驗的層次,融為「標誌」來認識,本身未能對物體及物質性於旅遊的意義提煉出更多元的詮釋他們亦認為旅遊過程的人類經驗和「非人類」元素,匯聚成不可避免的混雜特質,使得旅遊物質性、機械、技術和身體感官連結相互影響,產生可能令人愉悅的效果。

         UrryLarsen2016 [2011]249-279)於觀光客的凝視3.0》,專章探討旅遊研究的「展演轉向」。他們援引Ervin Goffman1992 [1956])的戲劇社會學理論,重新探討凝視的多重感官特質(而非將凝視與其他感官經驗分開)。兩位學者提出「觀光凝視」與「展演轉向」交錯的八點要素一、遊客擁有參與旅遊活動的主動權,並動用多重身體感官、情感及動作二、承Goffman的研究且運用於旅遊研究上可發現旅遊景點具有舞臺特質而導遊化身為導演觀眾依循劇本」進行行動三、(承二)旅遊可視為一個資訊編排過程,幫助旅客依循特定路徑認識某地四、「展演轉向」論者肯認旅客的主動性,不排除遊客擁有自主行動、鬥爭與反抗的空間五、「展演轉向」論者否定觀光景點是固定的。其認為地方和展演實際並不穩定,得視實際狀況隨時調整六、重視特定物品和技術,使得觀光展演能真正實現七、「展演轉向」論者致力探索觀光、日常生活與個人及家族故事等,以促進參與者的情感交流八、「展演轉向」訴諸民族誌方法,剖析參與者「飾演」何種角色、觀光機構呈現的文本內容等,挑戰時下描寫和觀光旅遊文本的多元再現層次Urry & Larsen2016[2011]250-256)。

        本文認為,加入「非再現」理論視角的走讀實踐,讓這項「實作」與不同層次的都市文本產生對話、相互詰問,進而轉變徒步自身意義,並發揮不同的社會功能。例如徒步於「911事件」遺址現場,成為一個轉換不同創傷意義的交流場域。Heidi Geismar20053)描述911事件」現場聲音地景計畫“The Ground Zero Sonic Memorial Soundwalk ”發展始末參與者可向曾連通世貿大樓電話的號碼錄製思念或哀悼的話語、超過千則錄音則由作家Paul Auster重新編輯並口述,而民眾可於世貿大樓遺址及周遭街區聆聽行走,允許人們透過錄製的聲音、個人耳機、行動媒體等裝置,冥思事件當日的共同感受、記憶和想法劇場研究者Marla Carlson2006)參與上述計畫她透過書寫回應Certeau引自Ward2008133-134世貿大樓俯視曼哈頓時意識到的充滿權力的全景文本開始,重新記述、描摹參與者經由參與該項聲景徒步「展演」,於被清淨的世貿大樓遺址,展開聆聽靜默緩步置花和悼念,透過凝望與內觀自身,療癒自身憂傷。眾人佇立於一個具體的「缺席」前,無論有聲或無聲,投射自己到另一個假想的未來Katherine M. Richardson2015)調查103名直接受到「911事件」影響的志願講解員,詢問他們在世貿中心遺址周圍徒步遊覽的經歷。她發現透過與公眾分享個人創傷和損失所帶來的感知益處,包含增進與參與者互動的能力、教育意義、理解事件的能力,和透過體驗追尋自我治癒效用。

Cameron Duff2010運用Edward Casey2001b厚空間」(thin / thick spaces概念,探討加拿大Vancouver青年對都市空間使用的依附程度與歸屬。該研究邀請青年加入累計近十次的分組走讀團隊,透過對話與半結構式訪談,逐一引導他/她們分享當地一些(對青年)有重要意義、有所歸屬、曾有的記憶與行動之處。Duff表示青年參與者透過走讀等行動不僅建立該市寶貴的青年對地景的使用經驗地方營造place-making的依據更發現青年於徒步過程中,萌生維護當地環境的額外行動。他進一步認為,以小隊組成的青年經由都市徒步,於不同場所產生身體相遇及情感共鳴,共同參與場所意義的生產換言之,徒步旅行突顯這些經歷的社會方面,以及集體協商地點和形成親密私人空間之間的記憶連結產生群體的地方歸屬

Minni Haanpää等人2022)將「非再現理論」範疇的都市走讀,運用在芬蘭Rovaniemi市。她們以近年興起的「賞味都市」(邊走邊吃),期望探討徒步都市的五感體驗。該團隊運用iPad、電影、老照片、說故事、徒步(旅館、市場、廣場和都市農園)及邀請參與者一齊烘焙黑麥薄餅rieska等遊程。她們期待探討市民從品嚐農產品到動手做麵包,以感受都市裡的故事,取代依靠口頭與文本敘述來傳遞地方知識;以及,是否這樣的學術文字陳述、紀錄及流傳,在當今五感體驗、講求知識共創的走讀實驗下,產生新型態的呈現樣貌?

第五,徒步走讀實踐「慢」的生命感受。即便當今學界對「慢旅遊」倡議與相關領域仍有疑論 (見Caffyn2012Conway & Timms2012,然而「)」開始受人們視為兼具永續健康、靈性的生活選擇,引領「昇華」。支持慢行走」的研究領域,不僅現身於身心治療和新興的靈性研究(如靈性徒步於朝聖之路、都市空間開始出現的冥想迷宮等,見Artress1996Irwin2006Kato & Progano2017Slavin2003),更擴及至全球民主政治下的反思(Saward2011)、社會科學、旅遊研究等範疇。後者如Urry & Larsen 2016 [2011]302-304)援引James H. Kunstler2006)的未來經濟轉型論點,提出以地方為本的生活與旅遊經營。步行、自行車、低碳交通工具會是主流移動模式,而參與者於特定時間共同徒步,進入Michel Maffesoli 2022 [1988]99)所謂的觸覺關係」(rapport tactile),在人群中交錯、掠過、觸碰,進而有了互動、形成群體感的結晶。在這點基礎所形成的伙伴意識或紐帶感,「不必然是因為在時間中移動而產生,而是透過單純的一起移動而發生」(Adey2013 [2009]231)。

「慢城運動」(Slow City Movement)相關研究,在此面向有其代表性。「慢城」含括當地資源、經濟型態和文化優勢,及城鎮獨特歷史背景等要素,意圖重整居民及旅客的生活節奏與城市環境等能力,以促進日常相遇和經驗共享,並對「快世界」展開批判與重建,提供參與者可負責的永續旅遊類型(Heitmann et al.2011Knox2005Mayer & Knox2006)。



結論:徒步走讀研究領域的回顧與前瞻

徒步史於千禧年之際出現,迄今漸為學者關注的歷史向度。首先,Solnit2001)《浪遊之歌:走路的歷史》藉由日記、文學、建築考古登山社會學城市史等考察角度如萬花筒般呈現徒步於歷史的多樣面貌。其次,Careri2002)《步行地景》則從前衛藝術家及其歷史視野,聚焦於「徒步」的藝術實踐,不僅帶動地方幻想與意義轉換,更成為對都市空間的批判或干預第三,近年Beaumont2020徒步者在現代都市尋找與迷失自己》,從文學角度解析各種出現於現代街道的弱勢生活者群像,將行走的詩意,與街道弱勢者所處的社會政治(politics of homing)合而為一。

本文受益三位作者的徒步史主張與書寫方法不過本文試圖聚焦行動思辨」等面向,重新梳理「徒步走讀的理論史脈絡,牽引「徒步」、「敘事」、「互動」面貌略別於三位作者的出發點。本文參照上述作者貢獻,透過歷史鋪陳徒步的行動實踐,先將徒步實踐1822-1990年代)命名四階段:首先是19世紀的「徒步-內在自省」,如Hazlitt1822Stevenson1876第二1920世紀徒步-現代都會的多重感受論,見Baudelaire2016[1863]Simmel2017[1904]Benjamin2010[1938]Woolf1925-1927第三,Careri2002)將1920年代的超現實主義1960年代國際情境主義的徒步實驗喻為反徒步」(anti-walk)。本文認同Careri的理念,且加以沿用。「徒步-反徒步」帶有前衛藝術的反叛精神,將徒步視為穿越藝術表現與時空破碎的批判性實踐。本文援引Careri的論點認為這項主張於往後的文化領域,能突顯其多變、自主、幻想、甚至是解放社會制約的改革潛力。第19601980年代後期的「徒步-社會改革-敘事(再)發現」。本文加Jacobs2007[1961])與Whyte2001 [1980])若干論點以探討徒步在面對大規模的都市計畫開發時有助於省思人性空間尺度的必要關聯同一時期Lynch2014 [1960] )論及城市意象的「可辨讀性」、Augoyard2007 [1979])調查的民眾空間語法(影響後來Certeau發展的步行修辭論)等,有助於徒步參與者意識個人經驗或群體語彙的重要性。參與者加入共同建構「都市敘事」的協作能力,而非受單一論述(通常來自政府與都市企業主義者等)支配。

當代旅遊研究於1980年代後期有所轉向如本文開頭所示「新式觀光」、後現代旅遊論等崛起引發各種學理思辨,不再贅言。本文更看重1980年代後期至今當代徒步走讀的多元實踐:它不僅涉及旅遊研究,亦為教育、社會調查、地方記憶與敘事重構、社群交流和身心治癒功能等領域有所貢獻。有鑑於此,本文命名為第五階段:1990年代至今的徒步-多重意向論」。

徒步走讀研究與當今旅遊研究於1990年代產生新碰撞,於人文地理學、現象學(如意向性和非再現理論)、人類學、社會學、心理學(如記憶研究)、教育學、大眾史學等領域交織下,當今至少呈現五種研究趨勢:第一,徒步走讀研究加入參與者的主動體驗和行動轉化經驗等。其次肯認參與者感官體驗,與地方連結的相關經驗,具有不同形式及反應。第三,透過徒步走讀與導覽互動,參與者可共同建構不同向度的地方史,進而 促成多方的知識/能力拓展。第四,「展演轉向」脈絡的徒步走讀經驗,有助盤整上述論點,不但深入參與者自我、身體、地景布局等連結,探究身體將自我以其可感知特徵與居住地聯繫一起的動態過程;促成敘事書寫的多樣性與反身性;且促成徒步行動形式、核心主張、空間經驗及意義的多重生產等。第五則回歸在地、探索自我,倡議身心和生態永續發展。徒步及其意義在此是「慢」實踐。

        本文透過回顧,建構上述五種徒步歷史分期與當今五種都市走讀研究趨勢,發現彼此互相成為交錯、循環或重疊的特質。本文意圖銜接他山之石,與臺灣現有研究趨勢對話,試以一種歷史回顧、詮釋方式,搭建相互參照的理論橋梁,展望走讀領域的未來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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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該文命名《走讀南島文化節——以接收社會觀點談觀光的轉變》,然未探討何謂「走讀」。

[2] 包含遠離城市和鐵路、不帶多餘物品、確切且規律的用餐時間、獨自旅行、保持整潔誠實與

  文明等,並傳播「美的福音」(如詩集等),後者要明確放入行李。

[3] 原文為parish行政教區),英格蘭的基層行政單位

[4] De Quincey原文為:But now, on the new system of travelling, iron tubes and boilers have

 disconnected man’s heart from the ministers of his locomotion.本文將“ministers of his

 locomotion”(掌管移動行為的部臣),在不失意旨且能聯通本文的含意下,暫譯「身體」。

[5] 分別為達達主義至超現實主義1921-1924字母主義國際至情境主義國際1956-1957

  和極簡主義至地景藝術(1966-1967三階段。

[6] L. Aragon1926)《巴黎農民》Le Paysan de Paris);A. Breton1928《娜嘉》(Nadja);P. Soupault

1928《巴黎的最後一夜》(Les Dernières Nuits de Paris)。

[7] Certeau等人認為民眾也是日常生活實踐藝術家的一部份

[8] 提喻和省略連詞

[9] 第一規劃師應注重居民需求的混合使用以單一功能想像街區規劃進而分區zoning

 將消滅都市的生命;第二,街區規劃應重視小街廓讓鄰里居民得以複雜地組織他們需要的使

 用方法;第三,城市需要保留舊建築,無論是都市生命或使用社群,舊建築可孵育新的多樣性;

 最後是人口集中。

[10] MarrickvilleSydenham兩區

[12] 白人、男性、緩慢的走路等。

[13] 如法國Les Promenades urbaines、澳洲PerthEat the Street Walking T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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